美杜莎這一代最出名的主要有兄弟五個，托斯迪是老二，這名口罩怪人則是最小的弟弟，附帶四個字：研究狂魔。

研究狂魔，弗萊迪·布思曼，九十三歲，美杜莎醫院藥品暨設備研發部專家，沒有其他職務，但是後面綴了好長一串獎項。

“因為他親口說過，對於任何榮譽都沒有興趣，對於任何職務也沒有興趣，只喜歡研究各種疾病啦疾病，所以他做出什麽成就，比如發明了什麽藥品，都是哥哥們代替他去申報領獎，申請專利啦專利。”海格力斯解釋，“他自己發明了十七種局部透析方法，改進了六十多種醫療儀器，病毒學家，基因學家，外科專家……除了心理學和精神病學之外，幾乎沒有他不擅長的領域啦領域。”

“喜歡研究各種疾病……”米蘭慢慢重覆一遍，爸爸有希望了。

“改進了六十多種醫療儀器……”班布默默重覆一遍，眼睛閃閃亮。

於是米蘭把自己汗津津的外表整理整理，撥通了這個口罩怪人留下的光腦號碼。

“晚上好，布思曼先生，我是米蘭。有一位先生將您的號碼交給了我。”米蘭看著屏幕裏圓圓眼睛、高高鼻子，正在和藹微笑的男人，立刻把對方和手邊資料聯系起來——圓眼高鼻是布斯曼一家典型特征，不過搭配其他部位，加上氣質差異，看起來會有所不同，弗萊迪給人的感覺是病態的、狂熱的科學家，這位一團和氣的托斯迪，看起來就像鄰家大伯。

“晚上好，米蘭。”托斯迪·布思曼點頭致意。他看到對面是一個陌生的少年，稍微有點疑惑，不過並沒有對米蘭臉上的助視鏡產生疑惑，畢竟對於醫生來講，這並不是什麽罕見的事。

“四天前，我曾經向貴方申請援助，十日內到達白羊座星域m223躍遷點，救助我重傷的父親。”

布思曼先生點點頭：“啊，是的，我記得。就是你邀請我們進行會診？對於綜合性危重病人，我們一向十分重視。給你發送了回函。”從聲音和外貌推斷，對方應該沒有成年，布思曼當然得確認一下。

“是的，而且現在情況有變，醫院發現了傳染的征兆，這些情況，我大概在三小時前，也向貴方發送了相應病歷。”盡管布思曼很好掩藏了眼裏的驚訝，米蘭很熟悉對方這種試探懷疑的口氣。

這個時候令對方信服的方式並不是表決心之類，而是擺事實講道理。

“布思曼先生，我的父親生命垂危，而我的飛船遠在近百光年之外，在得到貴方回應和指導信函的時候，我簡直欣喜如狂，相信您能理解病人家屬的心情。同時，令我更加放心的是，貴方對於疑難病領域的重視，我相信貴方具有在短時期內對抗病魔實力。尤其您的兄弟弗萊迪·布思曼先生，恰恰在此時給了我寶貴的回覆。貴方是實力過硬的醫院，而父親對我非常重要，只要能保住他的生命，您有什麽建議或者要求，在我能力範圍內，我絕不推辭，全力配合貴方要求。”

米蘭非常有條理的一段話，開門見山，闡述原因，申明立場。而且，米蘭的沈著給他本身不少分數。

布思曼對米蘭立刻升起很好的印象：“米蘭，關於你父親的病歷我們研究過，各項生命數值都在警戒線上下起伏，情況十分危險，這不是我們危言聳聽，我們會盡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做，但是最終結果還要看病人本身。第二次的病歷我還沒有看，如果弗萊迪表示感興趣，證明這種傳染病不那麽容易對付，你要做好心理準備。”

“我明白您的意思。”米蘭點頭。

“那麽我先和弗萊迪聯系一下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在托斯迪·布思曼和他的兄弟聯系的時候，見到有新型傳染病，十幾家醫院稍後都發來措辭謹慎的詢問函，畢竟傳染病弄不好就變成社會性問題了，無論是真正的人道主義精神，還是沽名釣譽的人道主義精神，對於醫院來說獲得了名譽，對於患者來說恢覆了健康，就是一項兩全其美的事。

不過，有句話怎麽說來著，“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”？

不僅僅是金錢問題，把手邊的工作推掉，長距離躍遷，為了一個未經官方認證的“事實”？

這些時間及精力上的付出，值不值得？

米蘭的身份，就是一個普通人，所以他的話可信度值得商榷。前一封信有傷員病歷，情況不像造假，後一封信，沒有公信力，因此需要經過再三確認。

不過，如果願意支付費用的話，還是有醫生自告奮勇願意過來的。

米蘭挑選的都是著名私家醫院，費用自然鐵板釘釘地名列前茅，超過平均值一大截。

對米蘭來說，非常幸運地，現在費用不是問題。

問題在於時間。

時間不是金錢，是生命。

沒過多久托斯迪的視訊請求就發過來了，表示他們在二十四小時內就到。

“這麽快？”米蘭驚訝。

托斯迪表示，他們有一支由專家組成的流動醫療考察隊，剛剛來到金牛座星域附近，而小弟弟弗萊迪，已經把手頭資料收進背包，私人飛船正向著最近的躍遷點開。

米蘭再次感謝。

托斯迪擺了擺手，臉色嚴肅：“雖然現在說不合適，但是我想作為醫生的家屬，有件事還要跟你打聲招呼。”

米蘭一楞，也嚴肅道：“您請說。”

托斯迪臉上露出一個明顯無可奈何的表情：“弗萊迪的外號是‘研究狂魔’，他的全部精力都在疾病研究上，就事論事，人際交流能力基本為零。對於患者及家屬來說，他的言行如果令你們感覺不適，請當成什麽都沒發生過。”說完，攤開雙手笑了笑，“你們不能接受的話，我將考慮強行帶走患者進行單獨治療。”

米蘭怔了怔，忽然也微笑：“好的，我明白了。我也有個弟弟，弟弟想做什麽，當哥哥的必須支持到底。”

他看得清清楚楚，托斯迪那無可奈何的表情下面，隱藏著的分明是毫無底限的寵溺！

托斯迪明顯雙眼一亮，隨後目光更加柔和了，點點頭：“謝謝。有事好說。”

——在那一刻，雙方對彼此的好感度嗖嗖嗖上升了幾個層次，頗有遇到知己的感覺。

除此之外，令米蘭高興的事情還有一件——美杜莎在金牛座星域的那支醫療考察隊自帶飛船，一艘專業醫療飛船！

弗萊斯說的專業醫療設備，就在這艘船上！

這就是說米納在二十四小時之後，就可以進行專業檢查了，弗萊迪根據數據，遠程研究也很方便。

米蘭非常高興。

班布也非常高興。

——不可不說的是，在知道他們自帶專業醫療飛船的時候，他還悄悄咽了口口水。

這醫院/飛船真好！

兄弟倆達成一致意見，米蘭向蘇越發起了視訊。

“……有專家過來？真是太好啦！”蘇越顯得很開心，“好人有好報，你爸爸會平安的。”

“希望如此。”

“親愛的，一定會的，可惜醫院的設備比較簡陋，如果條件允許，你願意幫幫同樣遭受折磨的其他人麽？”蘇越趁著米蘭高興，提出自己的要求。

米蘭點頭：“這是義不容辭的責任，我會盡力。”

而班布，看著蘇越的胖胖臉，讀讀後勤醫院的醫療數據，問海格力斯：“全速前進，我們還要多久？”

“三個月啦三個月——班布，你想幹什麽？”

“早點去，早點搜集素材。”班布說。

——也早點搜集食材。

而且，米蘭早點看到重要的人，也早點放心。

“早點？怎麽早點？不明白啦不明白。”海格力斯一腦袋問號。

班布突然說了一句毫無關系的話：“六百年前被黑洞吞噬的珠白星，實際在星球上只過去了兩百六十三年。”

“跟這個有什麽關系啦關系？”海格力斯不明白。

班布說了三個詞：“黑洞，躍遷，湮滅。”

黑洞跨越時間，躍遷跨越空間。

而湮滅，能夠同時跨越時空。

海格力斯誇張地瞪大雙眼：“什麽？！”

“雖然我沒有探測過黑洞，但是探測過躍遷和湮滅。”班布回答，“加上珠白星的輔證，結論成立，邏輯可靠。”

“你什麽意思？”

“根據珠白星膜式防禦結構的基站能量記錄推算出來，在兩百六十一年前，有過一次能量中斷。”班布解釋，“湮滅會吸收所有能量，但防禦系統能夠通過薄膜不間斷吸收能量。他們在被黑洞吞噬後，又經歷了一場湮滅。湮滅是基於黑洞和躍遷的基礎上產生的，具體的闡述在這裏。”

班布一邊說，一邊把自己的三十萬字論文向海格力斯展示。其實這是一個簡單的推論：已知12=3，那麽3-2=1。

——順便說一句，這也是他敢肯定德魯克還活著的原因，只是那個時候基於精神力探測，現在則建立了實驗模型，根據大量計算和推演，得到的結論。

只要在某個時間某個地點等待，就能見到星光號原班人馬。

幾百年來，沒有人從湮滅中存活，是由於離開湮滅後，沒有能量支持，他們依然無法發出求援信號，這才是失聯的重要原因之一。

失聯的重要原因之二，湮滅之後出現的地點不確定，班布之前推測，到另一個位面都有可能。具體則要看湮滅的強度和時空亂流的影響了，畢竟班布親身上陣搜集的湮滅也只有那麽一次，不能根據這麽一次下斷言。

如果沒有離開，還能留在原位面，必定是在十分險惡不適合人類生存的地方，比如“宇宙的盡頭”之類，因為湮滅的類裸奇點，其生成的前提條件就是各種引力互相牽扯，風暴亂卷，空間不穩定的場所。這個結論是班布根據黑洞和躍遷點等數據推導出來的，具有普適性。

在那些惡劣環境的折磨下，即使有防護罩也不一定保證安全，更何況能量全無的船只？在隕星翻滾撞擊下，在宇宙射線穿透下，人類的存活率可想而知。

海格力斯穿上博士袍，戴上博士帽，“看”論文。

他不是用眼睛看，速度很快，馬上做出推論，雖然這個推論在他看來特別不可思議：“班布，你不會是說，要覆制湮滅或者黑洞吧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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